文/赵以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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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和父亲一生的最后一次合影01
朋友问我，今年要回家过年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朋友，只能以沉默回答。
从十三岁离开家乡，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过去，在这二十年间，一直忙着读书、升学、忙着工作、升职、忙着结婚、生子。原本以为这一切都处理妥当以后，可以坐下来好好享受生活，就如林清玄说的那样：“轻轻走路，用心生活”。
可我们每一个人都过得太匆忙，一天一年甚至一辈子都在忙碌中度过，把自己的灵魂远远地甩在了身体的后面。
朋友又问道：“你包香肠没有？做酸渣肉没有？要不，我整点给你”。
“我？”
02
“老五，快点来，来喝酒量子咯”，这是腊月二十，母亲拿着长柄铁勺，站在刚打开的甜酒盆面前，叫我的名字。
每到过年的时候，母亲都要用大锑盆发酵一盆米酒，整个灶间萦绕着米酒浓浓的香味。这个米酒是母亲安排春节期间有人到我家拜年的时候吃的，我们几姊妹就翘盼着有人到我家拜年，看到有人来了，就知道母亲的下一个节目就是喊我们打开米酒盆子，舀出几勺米酒，放入一勺白糖，切点猪儿粑或者捏点汤圆粒子在里面，放在火炉上等着米酒的香味慢慢散发出来，再一人乘一碗，那可是美妙极了。
偶尔也会看见父亲在米酒里加鸡蛋，还放了一勺猪肉，闻起来也很香，但我们几姊妹没有吃过，也不想去吃，我们还是喜欢吃母亲的寡米酒水。
我飞快地跑到母亲面前，想看看今年的米酒到底是什么样子。
“今年的米酒酿得特别好，没有翻红，看上去每一粒米都发酵得非常饱满，酒酿子也特别多”。母亲自信地说着。
母亲熟练的把米酒盆从大铁锅中端出来，放在厨房后面姐姐的卧室里。
甜米酒“老五，你去看哈火炉旁的酱豆儿好没有”。这是腊月二十一，母亲在打扫庭院垃圾的时候，扭头对火炉旁的我喊道。
我打开火炉旁封得严严实实的大纸箱，一股穿心的“臭味”浸染着我的每一个嗅觉细胞，就是母亲年复一年的酱豆味道，让我的嗅觉产生了错乱。成年以后在外求学，满寝室的臭鞋味道，我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得那么难闻。还有一次，我晚间回到租住房里，打开房门就闻到一股臭酱豆味，就大声嚷嚷着问姐姐：“姐姐，你下午炒酱豆吃的？”，姐姐哭笑不得，侄儿也有些尴尬。姐姐回答道“没有，估计是你侄儿的脚臭”。为此，侄儿还生气很长一段时间，以为我是嫌弃他脚臭。
我把箱子里装着酱豆的纱布提起来放在了筲箕里，母亲让我把纱布打开，看看酱豆有没有“拉丝”，丝拉得越多越好，证明酱豆发得很空，会很好吃。“有很多拉丝”，我对着映在窗口里母亲的背影喊道。母亲丢下扫帚，拿着盐罐走了进来。母亲把盐撒在酱豆上搅匀摊开铺平，并放置在陶屋的木桌上。
姐姐最喜欢用母亲的酱豆来炒回锅肉，并放上白糖、姜丝、红节节辣椒，撒上蒜苗，闻起来不得了，吃了简直要死人，这是姐姐最喜欢说的话。
我们过年的餐桌上也必备一碗母亲的臭酱豆炒回锅肉。
臭酱豆“老五，你轻巧点，你爬上楼去把香豆腐端下来”。这是腊月二十二，母亲站在厨房阁楼木楼梯下，对我说的话。
我身轻如燕地爬山了阁楼，心里有一丝丝隐隐地高兴，母亲夸我轻巧，说明我很灵活、机灵。我把香豆腐箱子递给母亲，母亲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接住箱子。接下的工作，不让母亲吩咐，我都知道要做些什么。我准备好一碗酒，一碗辣椒，盐、花椒面，还有一个干净的没有水分的罐子。我把这些东西都摆在母亲的面前，看着母亲把盐、花椒面放入辣椒中搅拌好，随后从纸箱子里夹出香豆腐放入酒中打湿，再放入搅拌好的辣椒面中滚一下，这样香豆腐算是做好了，等想吃的时候再取用，非常方便。
母亲说，冬天吃的太油腻，需要用香豆腐来刮哈油。
我家的餐桌在过年以后，会时不时地出现白菜薹稀饭加香豆腐，我们几姊妹吃得都很香，只有父亲不喜欢，他说他吃白菜薹吃得想吐。
臭豆腐“老五，拿这个竹杆扬尘去”
“老五，把这个抠碗端到厨柜里去”
“老五，把香肠挂好，不要着猫偷了”……
03
到过年那天，母亲会把平日准备的食材都做成菜，摆上一大桌。
开饭以前，必须把这些吃的用小碗夹出来摆在陶屋的大方桌上，每一个方向都要摆上两碗，还要斟上酒，烧钱纸、磕头、作揖，然后打开陶屋门，把门口的大红袍点燃，等火炮噼噼啪啪响完以后，我们才能上桌吃饭。
有一样菜，我家一年四季都不会缺，顿顿吃也吃不腻，就是母亲亲手点的水豆腐，加上她的宋氏油辣椒，简直就是天下一绝。
我们家每个人都会喝一点酒，上到祖母，下到我们这些小孩。母亲在过年这天也会喝一点，犒劳辛苦了一年的自己。每个人都把脸喝得红扑扑的，把前三十年后三十年的故事都拿来摆一下。我没有看见过母亲的长辫子，但父亲在过年这天就会给我们说起，她本来看不上母亲的，但就是母亲的两条大辫子，才娶了母亲。喝得二麻二麻的时候，也不回避，用手指挑逗母亲的脸。祖父装耳朵聋，祖母就装眼睛瞎，大家都吧唧着嘴巴使劲吃。
吃完了这一大滩儿又是母亲的，母亲一个人弓着背慢条斯理的清理着。父亲则收拾陶屋去，把刚才敬老人的米饭、菜、酒全部倒在一个碗里，等到晚上的时候，拿到河边洒水饭去。母亲让弟弟去给祖先们上坟，让我和姐姐们打扫卫生，烧火炉，拿出瓜子花生橘子放在火炉盘上。到天快黑近的时候，母亲会拿出一大把点燃的长香分配给我们，让我们在房前屋后的边缘处每隔1米左右就点上一支，母亲也会把平日不用的大火灶添得旺旺的。并告诉说：“今天晚上不到12点是不让睡觉的”
我们一家人围着火炉看春晚、吃瓜子花生、吹牛，等到快12点的时候，母亲会提前把地上的瓜子壳清理干净，并告诉我们，过了12点以后就不能清扫屋子，不能把洗脸水、洗脚水倒出屋外，要倒在一个固定的大盆子里，这样，来年才不会财源滚滚。
每年正月初一母亲都要去给猪王菩萨烧香，希望来年能养出一条大肥猪……
年夜饭04
“我……今年不回去了……母亲……不在了……”。
过年那天，我学着母亲的样子做了一大桌子菜，女儿吃了很多，还跟我索要了压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