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怨女银锑唱到六月荷花,为何三爷

漂亮有什么用处,像是身边带着珠宝逃命,更加危险,又是没有市价的东西,没法子变钱。

——《怨女》

以前看《大红灯笼高高挂》,对于巩俐饰演的四姨太特别不解。她是当时的大学生,家道中落,母亲问她嫁人之事,她说,你既然说钱好,那就嫁给有钱人做小吧。

面无表情,心甘情愿的嫁入有钱人家做小。刚看的时候有点不明白,看后才知道背后也有许多的无奈。

而张爱玲的《怨女》中的银锑和四姨太在选择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怨女》的主角叫银娣,在上海一条街上有“麻油西施”之称。她从小跟着哥哥嫂嫂一起长大。长大后的她追求者众多,但她自己心仪对门药铺的小刘,而小刘也暗恋着她。但当外婆真正来说这门亲事的时候,她却选择嫁给了两次来提亲的瞎子姚二爷。

按理说,婚姻是自己选的,应该心甘情愿才是。但是嫁过去的她,却并没有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反而在婚姻中渐渐的扭曲了自己的人性,把自己变成一个唯利是图的怨妇。

1

木匠和小刘

故事的一开始就给我们呈现一个热情的追求者的形象——木匠。他喝醉了酒,用芭蕉扇大声拍打这屁股,唱着,“孤王酒醉桃花宫,韩素梅生来好貌容”。来到了银锑家的门面,借着说买麻油的机会,敲开了银娣家的门,抓住了银娣的手,最后被银娣用灯油烫了手,这才离开了去。

从这里可以看出,银娣并不是一般的弱女子,她泼辣,有个性。对于木匠的无礼,她从行动上用灯油烫他的手,使其松开,而从嘴巴上可以从他的娘操到祖宗八代,而且几条街都听得见。而这也就是她虽然漂亮,直到18岁,媒婆并没有踏破她家门的原因。

如此凶悍的她,也有自己心仪的对象,那就是对门药店的小刘。高高的个子,长得漂亮,穿着藏青色长衫,白布袜子上一点灰尘也没有。但小刘也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胆子小。虽然他也喜欢银锑,但是却是一直都不敢表白,不敢行动。而只是在银娣去药店买东西的时候才偷偷的送上一包白菊花。

无论是木匠还是小刘,他们都同银娣一样,属于同一个阶层,平民阶层,每天为了生活都得拼尽全力。木匠和小刘相比,木匠大胆,热情,敢于表达自己的心声。这样的人一般来说容易招女孩子喜欢。银娣对于这样的追求者,内心是欢喜的,故而书中有个动作描写,写银娣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突出两个字,“死人”,一扭头吃吃笑起来。这说明她内心是欢喜的,但欢喜是一回事,爱不爱是另一回事,嫁不嫁又是一回事。

木匠和小刘相比,差了两点,一个是木匠穿着短衫,而小刘穿着长衫。短衫与长衫的区别看过鲁迅的《孔乙己》就知道,孔乙己那么穷,却还是固执的要穿破烂的长衫。为什么,也就是以此显示阶层的区别。第二点是小刘长得比木匠好看。

故此,在银娣的心理,木匠是她的追求者,满足了她的虚荣心,但并不在她嫁人的考虑之中。而小刘,我想,如果没有富家少爷姚二爷的两次提亲,银娣极有可能嫁给小刘,毕竟两情相悦。

2

姚二爷

银娣之所以拒绝姚二爷,并不是不喜欢富家少爷,相反,她是爱钱的。正如书中写道:没有钱的苦处她受够了,无论什么小事都使人为难、记恨。

而银娣忌讳的也只是身份问题。姚家第一次上门的时候,说的是做姨太太。做姨太太,也就是做小。嫁过去就抬不起头,很有可能要受大太太的约束。故而银娣非常反感,大吵大闹,她反抗的是并不是姚二爷本人,她反抗的是姨太太这个身份;

姚家显然也意料到了这点,故而在第二次上门之后就改了口,说是做少奶奶。

银娣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后,欢喜地答应了。她答应的也只是一个身份,少奶奶的身份。至于姚二爷是个什么样子,是瞎子,是鸡胸,是长得漂亮还是丑陋,这些所有,在金钱面前统统都不那么重要。

当然,小刘和姚二爷之间,让银娣下定决心选择姚二爷:一是物质,无论是嫁给小刘还是姚二爷,身份都是相同的,都是做大。但小刘的家境不好,而姚家,是明摆着的富贵。

二是性格,小刘的性格是胆子也小,哪怕是创造机会,都不愿意过来同她说话,甚至于听见人家说她,也有点相信。这对于银娣来说,就是一种打击,一个你爱的人,却不愿意相信你,也不同你表白,那么嫁过去,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有小刘不善钻营,未来的他也可能只是个伙计,没有什么大的美好的前途。故而,银娣虽然爱慕他,但在他身上看不到希望,故而,没有选择他。

三是媒人。帮小刘来说媒的人是银娣的外婆,按道理来讲,是自家人说媒应该还会相信些,但银娣却从外婆身上看到了贫穷被人看不起的悲哀,于是,外婆的提亲并没有给小刘加分,反而让银娣更加坚定不能嫁穷人的想法。而给姚家来说亲的媒人就不同了,天花乱坠,专拣好听的来说,而对于不好的,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两相比较,也就不言而喻了。

而银娣这种选择无所谓对与错。无论是嫁给小刘还是姚二爷,未来的生活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未知。而对于未知,人们往往都是从现实中去寻找有力的证据,然后在这个证据之上才去想象未来可能会怎么样。

就好像有人选择嫁入豪门,想象豪门的生活就一定是天堂;有人选择嫁给平常老百姓就想象平常人家的生活能够自由自在;就好像有人嫁给自己所爱的人,就一定会幸福到老。

未来是不可知的,但正因为这种不可知给以了我们无限的想象空间,故而我们对于未来的描绘都是美好和充满希望的。

村上春树说,我们自以为知之甚多的的事情背后,无不潜伏着等量的未知因素。

美好还是丑陋,希望还是失望?很多时候,未来不一定会朝我们所想象的空间发展,有时候它会偏离我们所想象的轨道,甚至脱轨。

3

银娣的悲剧

银娣悲剧来自于三重打击。当她嫁给姚二爷以后,给她的第一个冲击的应该是姚二爷的本人。他的本人并没有媒人所描绘的那样美好,而是更可怕。书中这样描绘:

男佣把新郎抱出来,背在背上背进去,一个在旁边替他扶着帽子,瓜皮帽镶着红玉帽正,怕掉下地去。炳发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妹妹嫁的人,前鸡胸后驼背,张着嘴,像有气喘病,要不然也还五官端正,苍白的长长的脸,不过人缩成一团,一张脸显得太大。眼睛倒也看不大出,眯瞜这一双吊梢眼,时而眨巴眨巴向上瞄着,可以瞥见两眼空空,有点像洋人奇异的浅色眼睛。

想象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如果只是单纯的眼睛瞎了,还是接受,但从张爱玲所描绘的情况看,姚二爷整个人几乎都不能自理,更不成一个人像,坐都坐不稳,站也站不住。连银娣哥哥都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情景,被怔住,可以想象银娣在结婚当天看到后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这是她结婚后的第一重打击,从希望到失望,把她从一个单纯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有着怨气的妇人。但老公是自己选择的,怨也没有办法。

而她遭受第二重打击的是她的娘家——亲哥哥。当她看到自己所嫁之人是这样的人,内心是失望和不满的,于是她想到要回门,去向娘家哥哥倾诉,获得他们的帮助和安慰。但是,当她回到娘家,自己的房间早已经被搬空,只剩一张床,一张破席子。书中写道:她像是死了,做了鬼回来。

而后来她生了孩子,娘家人没有送礼,反而要她变卖首饰头面才凑足礼数,更是让她失望透顶。怨念加深。

而她在婚后遭受的第三重打击就是她遇到了身体健康,油嘴滑舌的姚二爷,她在他身上找到了爱情。可在那次佛堂私会和分家以后姚二爷来找她,她才明白,她在姚二爷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同其他女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于是,她彻底断了自己对爱情的念想。

银娣的悲剧可以说是选择的悲剧,也可以说是时代的悲剧。在那个旧社会,女人的地位本来就不高,而唯一的出路就是选择嫁人,如果嫁不好,很有可能一辈子不好。选择金钱还是爱情,对于现在的人来说,都是一个难题,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即便兼得,也会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得失。

在《白夜追凶》中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人的一辈子都在做选择,无论选择对与错,都不能指望别人替你买单。

银娣选择了金钱,那么她就不得不面对失去爱情的痛苦;相反,如果她选择爱情,也有可能不得不面对没有钱的难处。而这都是选择的结果。

从《金锁记》的曹七巧到《怨女》的银娣,内容扩充了很多,名字改变了,但是人的本质还是没有变,无论是曹七巧还是银娣,都是那个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的妇人,只不过,银娣比曹七巧多了许多个不幸,让人在憎恨她之余又对她的不幸感到可怜。

张爱玲有句很经典的话:如果你认识以前的我,那么你会原谅现在的我。

我想,这也许就是她扩充《金锁记》的原因吧。因为读者看《金锁记》的时候对曹七巧几乎都是恨之入骨,一点同情都没有,而看《怨女》时,对她更多了一丝怜悯,多了一丝同情。

读张爱玲的书,就好像在读一个民国时期的老故事。在故事中,各种各样的男男女女,他们都为情所困,为生活所迫,张爱玲几乎把他们的劣根性用有色彩的文笔给描绘了出来,读来如入画中,如坠旧梦。

著名作家贾平凹就很喜欢张爱玲的作品,说与她生活在同一个时代,真的是种幸运。散文大家余秋雨也说,她死得很寂寞,就像她活得很寂寞。但文学并不拒绝寂寞,是她告诉历史,二十世纪的中国文学还存在着不带多少火焦气的一角。正是在这一角中,一个远年的上海风韵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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