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难发生了,大明的老婆明嫂挤到人群的最前头看着那井口深处,仿佛要把那黑洞洞的井口看穿。一盏又一盏矿灯从远处过来了,但仍没有大明的身影。终于,在救护队抬着的一台担架上,明嫂找到了大明。
只是此时的他,已经再也听不见明嫂哭天抢地的声音了。救护队说他们在巷道里的一条水沟里找到了大明。找到他时,大明身体伏地,面部朝下淹没在并不深的水沟里。救护队分析死因是瓦斯中毒后导致头晕无力,然后摔倒在水沟里口鼻被淹,溺死了。
大明的姐姐和年迈的父母都从乡下赶来了,家中还有一个老奶奶,八十多岁了,家人没有人敢告诉她老人家这个噩耗。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尤其是两位老人,家中的独苗走了,医院的医生强行给他们打了镇定剂才保证他们没有再出事。
矿里有两种赔偿方式,一种是一次性补偿四万元,一种是给死者配偶一个正式工的名额,并分期给予其子女抚恤金和教育费。大明家人倾向于第一种,理由是大明没有生育有子女,按第二种赔偿方式不划算。
明嫂本想选第二种,但一看到大明那对年迈父母的样子,就默许了。谁知当明嫂这边伤心得无法自控的时候,大明的家人已经私下里独自把赔偿金拿到手了,一分钱也不给她。他们认为唯一的崽死掉了,他们家里这几个老的就什么依靠也没有了,而明嫂跟了大明这几年,肯定有不少的存款,更重要是明嫂没有为张家生下一男半女,这大明一死,明嫂跟婆家基本上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后反正可以再嫁个好人,过她的好日子。
明嫂一开始没有闹,只是多次找到他们家要钱。大明的家人一开始对她是不理不睬,后来和她对骂,大明的姐姐在激动中甚至还和明嫂动起手来,把前来要钱的她推倒在家门口的院子里。
大明死后一个多月之后的一天,明嫂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凶悍起来。她什么都不做,到处告状,到处去闹。她先告到了矿里,在调解无效的情况下,后来干脆请了律师,告上了法院,在老人们的哭天抹泪中,硬是拿到属于她的那一份赔偿金。
明嫂又回到了矿上,住在原来的宿舍里。一切尘埃落定,她的小店又照常营业了。每天晚上都会传来电视声和矿工们打牌时与明嫂说笑的声音。
矿山里一些没有死男人的阿嫂开始背地里议论起明嫂来。“冒良心,人家是个独子,崽一死,屋里的几个老戳戳这一辈子唯一的指望没得了,她硬是要把钱搞一半到手。现在倒好,男人死了,又冒得崽女牵后腿,她又拿了这么多钱,天天潇洒得要死,哪天找个人嫁掉了,什么事都没有。唉,真正遭孽的是死去的大明和他屋里的老人啊。”
不久,明嫂的小店里又多了样新东西,是一台崭新的双缸洗衣机,专门提供给那些工人洗衣服,收费很少,一次几毛钱,也就是一点电费钱。人们只见到,每天都有一些单身的工人们纷纷拿着自己的衣服在明嫂的洗衣机里转啊转,黑不溜秋的泡沫就从洗衣机的排水管里流了出来,流得宿舍前面的水沟里满沟都是,小店门前又多了一副热闹的风景。
那些阿嫂又在背地里骂开了:“骚女人,骚得死,自己屋里男人在的时候冒看见给他洗过一根纱,现在男人死了,拿他卖命的钱买起个洗衣机给别的男人洗衣服。大明死得真是不值呢!”
又过了不久,一些细心的阿嫂发现明嫂身上出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大明死了才三四个月,明嫂的胸部和屁股却像打了激素似的越来越丰满了,衣服穿在身上都好像要被鼓破了似的,走起路来浑身都在颤,真是性感得要命。她的小腹也明显的圆润了些。
这下这些阿嫂们又有新的谈资了。有人说明嫂一定是在谈男人了,有男人的滋润,自然是越来越肥硕。生过孩子有经验的阿嫂却一口咬定明嫂怀肚了。有些能掐会算的阿嫂一看明嫂那阵势,肯定的说应该有三个月了。
这一算不要紧,她们算出一个重大的秘密,那就是意味着大明死了不到一个月,明嫂就在外面找了男人了。这个消息马上在矿区的工人和阿嫂中间像是炸开了锅,骂明嫂的口水足以漫过江城的绕城河了。
大家纷纷气愤不已,大明骨头都刚入土,明嫂就控制不住在外面偷人了。有人说明嫂以前肯定早就有相好的,大明一死,她就正好如愿了。于是大家纷纷开始猜测和寻找明嫂的这个秘密男人。但却一点可供嫌疑的线索也没有。
虽然大明死后,有人也开始陆续给明嫂介绍对象,但都被她一口回绝了。此外也没有谁见她出过门,也没有哪个上中晚班的人看到有可疑的男人出入过明嫂的店子。也有人套过明嫂的话,但明嫂每当听到问这些话时脸色立马就变,不是转移话题就是干脆闭口不谈。
越是神秘,私底下的传言越盛,对明嫂的流言越来越来传得不堪了,有人说明嫂肯定是和别人家的男人乱来,所以她怀肚了也不敢声张是哪个的种;有人说明嫂跟了个老师,后来人家见她肚子无缘无帮大了,不要她了。许多原本热衷为明嫂作介绍的人和相中她的人都因这流言而却步了。明嫂白天依旧和那些工人在店子里打牌斗嘴,嘻嘻哈哈,对于这些风言风语,似乎从来没有听到过似的,反而随着肚子一天天长大而一天比一天气色红润。
又过了三个月,明嫂的肚子彻底大了起来,有瓜熟蒂落之势,其间她的娘家人来过一次,闹得很凶,非得要拉着明嫂去流掉这个崽。明嫂手拿菜刀,对着自己的脖子对着娘家人只说了一句话:“你们再拉我我就去寻死。”坚定的眼神把娘家人彻底打败,他们痛哭流涕的走了,她娘边走边哭:“你这个死蠢崽,别个帮你介绍的那个老师几看得起你,只要你把毛毛流了人家就答应要你,你好好的大路你不行,硬是要自找苦吃,你傻不傻啊……”
就在大家以为很快能见到孩子的出生时,明嫂也从四江煤矿消失了。她的小店关门了,只剩下宿舍门前那空空的棚子。大风吹过时,棚顶的石绵瓦发出呜呜的声音,听在耳中,让人心里空落落的。有人听说,明嫂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还有人听说,明嫂一生完孩子,娘家人就逼她找个对象结婚,明嫂只提出一个条件,就是对方必须同意不生孩子。完了完了,许多背地里爱慕过明嫂的工人们都说,明嫂原本可以嫁个好的,这下子拖着这个野崽谁会要,哪有人会凭白无故给别人养崽。
大明死去一年的忌日,明嫂突然在四江煤矿现身了。她家宿舍隔壁早起的阿嫂在给崽洗尿布时发现明嫂的店子居然开了门。明嫂手里还抱着个细毛毛,身边还跟着一个隽秀斯文的男人。阿嫂好奇的望去,发现这个毛毛的眉眼像极了死去的大明。她诧异的揉揉眼,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明嫂是来打掉这个店子的。她以极低的价格打掉了这个店子和房间。这个男人也是一个工人,不过不是四江煤矿的,而是江城的另一大特产锑矿山上的矿工,她要跟着这个男人到另一个矿山去安新家了。对打店子的人她只有一个要求,希望她继续用那台双缸洗衣机为那些没人洗衣服的工人们提供低价服务。面对打店子的人不明白的目光,明嫂解释说,这也是吸引生意的手段,有低价洗衣服的服务,来这里吃饭和打牌的工人自然会多些,生意肯定也会好些。
临走前,明嫂转过身,她如玉般润泽滑嫩的双手抚摸着那台被她仔细保存如新的洗衣机,像当初大明每一次轻抚她的手背时一样,轻柔而又多情。有人听见明嫂嘴里似乎在呢喃着什么,风吹过,带着明嫂略带丝丝哭腔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矿区:“大明,下辈子我帮你洗一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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